吴良镛 CFP供图
国家最高科技奖自2000年设立以来首次表彰了一位建筑师——2月14日上午,任教于清华大学的“人民建筑师”、澳门赌场和中国工程院双院士吴良镛获得了这项最高荣誉。
与以往获奖者不同,吴良镛是一位在科学界与艺术界都声名远扬的人物。他多次在国内外举办个人画展。法国政府授予他文化艺术骑士勋章。
2012年,吴良镛步入90周岁。去年,清华大学教授杜鹏飞就为他90大寿拟了一副寿联:“从此跻身九零后,自当学步更向前。”
“自当学步更向前”指的是吴良镛在一场大病之后,重新学习走路,并且重回讲台,带学生、做研究,不断前进。
2008年,吴良镛在设计南京市江宁织造府项目时,因脑梗塞病倒在工地上,入院治疗了两年。
但是,进入鲐背之年的吴良镛病愈后又恢复了工作。他的一个重要项目是带着同事和弟子们著述《中国人居环境史》。多年以前,他正是以创建人居环境科学这一中国城乡建设的基础理论奠定了地位。
联合国副秘书长、人居署执行主任华安·克劳斯评价说,吴良镛在中国进行的人居环境科学研究和实践,“成功解决了如何保持传统文化、地方特色和社会价值观等一直悬而未决的关键性问题”。
吴良镛更愿意称自己是一名建筑师。在清华建筑学院,墙壁上挂着他手书的四个大字:“匠人营国”。1946年,他协助建筑大师梁思成创建了如今地位卓著的清华大学建筑系。
入行以来,他起草过第20届世界建筑师大会的《北京宪章》,为世界建筑学在新世纪的发展划出路线图;他也参与过包括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的修建以及北京、深圳等多个城市的规划。不过他说,与公共建筑相比,自己更在意的是民居。
普通人的居住问题是建筑最本质、最核心的内容,他说。
他的代表作之一的北京菊儿胡同的改造工程,被认为既保护了历史风貌,又推动了从“大拆大建”到“有机更新”的政策转变,获得了亚洲建筑师协会的“优秀设计金质奖章”及联合国世界人居奖。
清华学生邀他谈治学经验,他如约到场,但谦虚地说,“关于治学,我自己仍然处在探索的过程”,本来是不愿意“老气横秋”地谈这一问题的。
然后,他鼓励学生们去“探索中国人在下一世纪如何能有一个更好的居住环境”。“同学们不是向往大师吗,我看能够做到了这一点,才是理所当然、当之无愧的大师。”
正如他公开说过的那样:“一个真正的建筑大师,不是看他是否设计出了像埃菲尔铁塔一样流传百世的经典建筑,而是看他是否能让自己国家的老百姓居有定所。”
他也对学生遗憾地指出,我们处在这样一个时代,这么大的建设量,这么快的城市化进程,应该一定能有好的建筑作品出来,也应该能有好的城市出来。但目前情况并非如此!
在他的眼中,“城市病”已经来到中国。多年以前他从美国留学回国时,还以为它绝对不会在国内出现。他见到城市贪大求全,高楼林立,但却千城一面。“旧城改造”过后,文物建筑被抹掉,“平庸的建筑”取而代之。
吴良镛喜欢玩一个游戏。他收集了中国四座大城市高楼林立的照片,让人猜出是哪几个城市。包括担任过中国城市规划设计院院长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邹德慈在内,完全猜中者极少。
他批评那些造价昂贵的畸形建筑使中国成了“外国建筑师的实验场”,也反思“如今的建筑学已经处于贫困之中”,提醒同行不再用“舶来的二流货”充斥我们的城市。在他与周干峙等4位院士的提议下,北京奥运场馆“鸟巢”瘦身,减少了浪费。
他始终主张,建筑师应该怀有一个标准——就是中下层的老百姓住所要有保障,否则就是“社会的失职”。
这位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拜万人师,谋万家居”为座右铭的建筑师,喜欢与人聊起有关房子的话题。
在他住院期间,很多医生和护士向他请教。“您是建筑专家,现在我要结婚了,结婚不能没有房子。但是当前房价这么高,您说我该买不该买?”
国内当今最著名的建筑大师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说:“这个太复杂了,我的确回答不了你。”
他坦言,学了60多年的建筑,看到很多人无法“安居乐业”,这种现象让他难受和担忧。
这位富于艺术家气质的建筑师即使养病期间也没有停止过练习书法和绘画。在他出院之后,医生表示从他这里有“惊喜的发现”——原来练习书法是中风者很好的康复手段。
出院之后吴良镛又恢复了讲课。虽然同事一再叮嘱他“坐着讲”,可他讲着讲着,就会“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清华大学1978级学生梁勤还记得,当年吴良镛指导他撰写硕士论文,论文有11万字,吴先生从头到尾改了三遍,并在修改之处逐一做了标记。后来,梁勤给母校捐了300万元,设立一笔教育基金,以吴良镛的名字命名。
跟时下的一些年轻人一样,吴良镛也阅读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的传记,希望从中得到启发。在建筑学界的晚辈眼中,他只是一个白发苍苍、脸庞圆圆、个头矮矮的“老头儿”。人们以“憨态可掬”、“慈祥可爱”这样的词语形容他。也有人注意到,这位大人物也会戴着一顶线织睡帽,操着“浓重的南京口音”,在清华大学的菜市场买菜。
(原载于《中国青年报》 2012年02月15日 03 版)